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何陋之有?
www.yibinpeace.gov.cn 】 【 2024-11-27 09:57:58 】 【 来源:四川法治报

  □野山

  

  南阳诸葛庐,西蜀子云亭,君子居之,何陋之有?

  

  日前去绵阳公干,当地的领导谈起名胜古迹,尤为推崇绵阳西山的子云亭。连带着称赞刘禹锡的《陋室铭》,称刘禹锡一定是到访过子云亭的,否则不能写得那么传神——子云亭建在不那么高的西山上,山侧就是仙云观,那是东汉蜀中八仙之一的尔朱仙修炼之所。故有“山不在高,有仙则名”之说。子云亭之北有玉女泉从石缝中流出,泉水终年不歇,千年不衰,为蜀中名泉,汇成浅浅的碧湖,那是鱼化飞龙的地方,所以又有“水不在深,有龙则灵”之谓。

  

  如今那道观依旧香火旺盛,那碧湖依旧波光粼粼,但那亭(其实是居所)已湮灭了,陋到什么程度也就无从知晓了。后世几经重建,已然不复当年模样。现在的子云亭是1987年绵阳市人民政府新建的,我还没有去看过。据介绍,占地10余亩,建筑面积1400多平方米,高23米,共3层,集楼、台、亭、阁于一体,外形典雅,雄伟壮观。“陋室”?这样的子云亭何陋之有?

  

  这又勾起我探究南阳诸葛庐之“陋”的兴趣。诸葛亮躬耕之地究竟是在襄阳古隆中还是南阳龙岗,历来众说纷纭。有人“和稀泥”给出答案——“心在汉室,原无分先主后主;名高天下,何必辩襄阳南阳”,使那些文人看了这对联后,觉得再去争论的话,胸怀、格局、站位都显得太小,算是平息下来。故地都难以确定,所以想找到当年的诸葛茅庐已是不可能了。那《陋室铭》描述的诸葛庐能陋到什么地步呢?《三国志》只记载为“亮躬耕陇亩”,但细想先主“凡三往,乃见”,去了两次都没见到,这不是身居陋室、躬身耕稼之人的做派。三国演义则描述为——“襄阳城西二十里,一带高冈枕流水。高冈屈曲压云根,流水潺湲飞石髓。势若困龙石上蟠,形如单凤松阴里。柴门半掩闭茅庐,中有高人卧不起。修竹交加列翠屏,四时篱落野花馨。床头堆积皆黄卷,座上往来无白丁。叩户苍猿时献果,守门老鹤夜听经。囊裹名琴藏古锦,壁间宝剑映松文。庐中先生独幽雅,闲来亲自勤耕稼。专待春雷惊梦回,一声长啸安天下。”

  

  这哪里是陋室所在,分明就是世外桃源嘛!

  

  高卧隆中,有童仆侍候,常高朋满座。动辄外出十天半月的,“或驾小舟游于江湖之中,或访僧道于山岭之上,或寻朋友于村落之间,或乐琴棋于洞府之内。”归家后也是“大梦谁先觉?平生我自知。草堂春睡足,窗外日迟迟。”一年之计在于春,睡到日上三竿才起,这不是农民,这是富裕地主的生活。只不过是有文化有抱负的地主而已。如此茅庐,何陋之有?

  

  刘禹锡若是单纯的赞赏“陋室精神”,最该大写特写的应是陶渊明的五柳居和躬耕作为的。

  

  陶渊明所居才是真正的陋室——“环堵萧然,不蔽风日。”简陋的居室里空空荡荡,遮挡不住寒风和烈日。名副其实的“陋室”!

  

  陶渊明干的才是农活——“种豆南山下,草盛豆苗稀。晨兴理荒秽,带月荷锄归。”妥妥一老农。

  

  但《陋室铭》一字不提五柳居,却是为何?道不同,追求不同。

  

  《陋室铭》的写作背景是刘禹锡因参加政治革新运动得罪权贵,被贬至安徽和州,知县故意刁难,刘禹锡被多次搬家,一迁城南面江而居,书联“面对大江观白帆,身在和州思争辩”二迁城北柳下蜗居,写下“杨柳青青江水平,人在历阳心在京”,最后被安置在仅容一桌一床的小屋,斗室中愤然写下此文。有人说,三迁之思,尽显刘禹锡的洒脱、执着和从容适然。其实,我觉得更多的当是他的放不下,如同子云、诸葛,放不下功名事业,放不下毕生追求。“身在和州思争辩”“人在历阳心在京”,这不是随遇而安,而是志在千里呢!再看他的两首《玄都观》诗——“玄都观里桃千树,尽是刘郎去后栽”“种桃道士归何处,前度刘郎今又来”,嘲讽之余,是不甘,是挑战,更是坚持后的自得。再看他与白居易的诗词唱和:一个叹惋“诗称国手徒为尔,命压人头不奈何。举眼风光长寂寞,满朝官职独蹉跎。”一个怨念“巴山楚水凄凉地,二十三年弃置身。怀旧空吟闻笛赋,到乡翻似烂柯人。”满纸的怀才不遇,通篇的壮志难酬,真的是放不下!放得下的五柳田园居不是他追求。

  

  放不下,值得推崇。

  

  扬雄放不下!身居“陋室”,笔下惊雷。皇皇巨著,泽被后人。“文高西汉唯玄草,学继东山是法言。”

  

  诸葛亮放不下!身在茅庐,心怀天下。自比管、乐,志在乾坤。“专待春雷惊梦回,一声长啸安天下。”

  

  刘禹锡也是放不下的,二十三年的贬谪流放生活,才不得展,志不得伸,屡遭打击而始终不屈,“精华老而不竭”,终于脱离巴山楚水凄凉地,“前度刘郎今又来”,重返京都。

  

  放得下,也值得赞赏。

  

  陶渊明是放得下的,不为五斗米折腰,拂袖而去,采菊东篱,种豆南山,风骨凛然。“结庐在人境,而无车马喧。问君何能尔?心远地自偏。”恬淡冲虚。“虽有荷锄倦,浊酒聊自适。”归田园居是他梦寐以求,“东篱把酒黄昏后”,也是一种幸福。

  

  所以,《陋室铭》的“陋室”不是陶渊明“狗吠深巷中,鸡鸣桑树颠”远离车马暄的田园居,而是欲“斡旋天地,补缀乾坤”的卧龙之岗、潜龙之渊、飞凤之林。

  

  所以,子云、诸葛,包括刘禹锡等等是君子我不否认,所居的“陋室”却未必真的不蔽风日。

  

  感佩诗豪的倔强不屈、刚毅豪迈,乐观豁达,我要为他高歌一曲:

  

  你用背影告别期待的未来,

  

  挥挥衣袖,

  

  拂去巴山楚水的尘埃。

  

  二十三年歌一曲,

  

  何日君再来?

  

  身后那满山的桃花,

  

  不知谁人栽。

  

  春尽花飞随流水,羞见芳华不再。

  

  怕有渔人问津,当年明月照苍苔。

  

  可堪回首,

  

  落华冢边菜花开,

  

  前度刘郎,

  

  可会再来?

  

  可会再来?

  

  羁鸟恋旧林,池鱼思故渊,这终究是少数又少数。“菊之爱,陶后鲜有闻”啊!刘郎们是要腾蛟起凤,“拔去万累云间翔”的。

  

  刘郎已归来,陋室可还在?

  

  在,“先天下之忧而忧,后天下之乐而乐。”“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,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。”那陋室在他的心里!

  

  陋,如之何?君子居之,何陋之有!

  

  (作者单位:四川省高级人民法院)


编辑:雷颖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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